客舍前,打斗场面一时焦灼,以一挡十,兽袍少年丝毫不落下风。

    看到又一名看着威武壮实的家丁,被兽袍少年一记重棍,打得委地不起,管事有些急了,急忙喝道:

    “此贼偷了我家主人的虎皮,还请各位街坊邻居帮忙,捉住此贼,某家主人愿以一吊钱赏之!”

    得!

    前面还是想以低价强买,如今直接安上个偷的名头,行强夺之实了。

    随着管事的一语落下,附近倒是没人凑上去搭手,相反,生怕他们打进客舍来,先前替马大爷牵过驴车的小二还适机凑上前去,悄悄把客舍的院门关了。

    不过,街边无人上前助阵,起先委地不起的家丁,倒是又爬起来好几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抵如此。

    “马大爷,这少年会赢吗?”

    窗前,盯着底下打斗的孔青珩开口问道。

    他不懂武艺,瞧不出兽袍少年的本事,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不由为兽袍少年感到担忧。

    “即便赢了,此处也不是他们分胜负的场所。”

    谁知,马自在却说出来一句颇为玄妙的话,听得孔青珩一知半解。

    “此话何意?”

    孔青珩疑惑道。

    “能当街抢夺,四处无一人敢仗义执言,可见这群家丁的主人在此地势力不小,即便眼下打退了这帮家丁,他们的主人铁了心要虎皮,总有法子的。前头,不就说了要捉他去见官么?这话,可不是不占理的一方能轻易道出口的。”

    马自在慢悠悠道。

    闻言,孔青珩心中一凛,地方豪强勾结官府欺压民众的情形,在他脑海里立时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那,六扇门和五谷司的人不管么……”

    明知马大爷是个江湖人,没有多少朝廷法度意识,孔青珩却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倒是个不谙世事的善良小郎君——

    古怪地看了孔青珩一眼,心中有了几分赞意,马自在嘴上却是没慢丁点,从容反问:

    “山南东道要反?抑或是洛阳、商州、邓州要反?”

    “如今丰朝四境皆平,民泰国安,洛阳、商州、邓州更是腹地,如何会反?”

    孔青珩毫不犹豫的的答道。

    尽管眼前一出地方豪杰枉顾朝廷法度的场景正在上演,也不妨碍他心中对丰朝大势的判断。

    “那南姜王准备挥师北上了?”

    马自在又问。

    “我朝先帝与南姜王百年盟约犹自在耳,隔江相望,南姜王断不至于匆忙毁约,况,未闻南方有兵事也。”

    听到孔青珩认真的回答,马自在呷了口酒,满足地眯了眯眼,道:

    “那不就得了?既然山南东道没反,南姜没毁约,朱阳关不过就是个河东道与山南东道相接的小地方罢了,没有战事,谁会有心思关注这么块小地方?

    六扇门才多少人?江湖上又有多少事?至于五谷司……世上哪块地方没有地方豪强,哪个地方官员无需仰仗地方势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官有那么多,小小一个朱阳关,也没闹出人命来,他们非来横插一手,是闲得发慌么?”

    一连串地反问,如疾风骤雨,打得孔青珩如青葱芭蕉抬不起头来。

    平心而论,马大爷说得颇有道理,或者说,非常有道理,要是六扇门和五谷司连这些事都涉及,人力物力与利弊得失根本不成正比,也不可能忙得过来。

    但不知怎的,孔青珩听了,心底里偏生是觉得不舒服。

    身为长安城里排名靠前的纨绔,他实际上也甚少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但与他逞凶斗狠的都是其他勋贵,至不济也是五姓七望的子弟,诸如如范子建之流,从未祸及平民。

    说是他阿娘元璐长公主教导有方也好,说是他自个儿不屑也罢,总之,听到小小一个朱阳关里,竟然可以行栽赃嫁祸、指鹿为马之事,孔青珩的心中并不舒坦。

    “你想管?”

    瞧见孔青珩脸上流露出的不自在,马自在心中越是惊奇,如孔青珩这般的大家子弟,他还是头一回见着,也不知他自幼生长的环境是如何个单纯法,不过,进了六扇门,无论他过去如何,现今都甭想再继续白纸一张的日子。

    “某是六扇门的捕快,如果有官员行枉法之事,某当管。”

    窗外的打斗还在继续,孔青珩一字一句道。

    出京前,徐宗望交给了他一面纯金与一面纯银打造的六扇门令牌,便于他日后行事。

    六扇门的捕快分两等,其一是位同中县县令正七品上的金牌捕头,其二便是位同中县县丞从八品下的银牌捕快。至于位同大理寺少卿从五品下的总捕头徐宗望,手持的则是独一无二的玉质令牌,号令六扇门。

    当然,六扇门除捕快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即是线人,执铜牌,每月可领相当从九品下官员的俸禄,但无任何实际职权,仅为表明身份。

    “蠢小子,你是不是忘了,自个儿是被掳来的?”

    听到孔青珩的豪言壮语,马自在愣了下,继而轻笑道。

    “某听闻,‘仗剑走江湖,专管不平事,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马大爷身为江湖高人,遇此不平,难道要坐视不理吗?”

    闻言,孔青珩不以为许,出言相激道。

    “蠢小子,这种事有甚好管的?你不管它,至多是这名年少亏了张虎皮;你管了他,除非将他家主人和朱阳关的衙门血洗,否则,今日事了,明朝你拍拍屁·股走人,他又待如何?人总归有自个儿的缘法,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坐镇此地。堵不如疏,当为此理。”

    没被孔青珩激到,马自在仰头灌了口酒,平静道。

    涌上脑门的热血,被马大爷的一番话连消带打,顿时,冷却下来。

    “那……就没别的办法?”

    孔青珩有些闷闷不乐,但又不得不承认马大爷说的没错,他不可能因为一件虎皮就杀了朱阳关的官吏和这个不知名的地方豪杰,可要没下死手,即便朱阳关的官吏换人,地方豪杰仍在,能成为一地豪强,底下势力自不可小觑。

    到那时,他走了,兽袍少年却是与对方结下了难以调节的梁子,反倒是埋下更深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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