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味弥漫悬绕,厮仆虾腰弓背,敛着视线余光,轻手轻脚撤出房间。

    里间,平安小踏步在床榻下绕来绕去,尾巴扫过床沿,轻柔柔滑过他的手臂。

    衣褶挤压折起又舒展,魏单抬起胳膊揉了揉它的脑袋,有些话也只有和平安说道:“这些天我不能去……平安,你去待在她身边儿。”

    掌心骤然濡湿一片,是平安在用舌头舔舐,嗓子眼发出低低的呜叫。

    他的声音愈发温柔,又夹杂了难以名状的情绪,“我会尽快去找你们,你要在她身边保护好她。”

    回应他的是一下又一下的湿热的舔着掌心。

    这日,平婉欲待去魏府所在的西平巷探上一探,上次去那里还是从宫里逃生出来的那一年,魏单被御赐府邸。

    彼时,平婉只混在人群内远远张望一眼,朱红色大门镶嵌衔环螺狮,外立两坐石狮,巍然气派。

    到魏府的路要过两条街,三条巷。足踏石板路,车轱辘压翘一块板砖,很快又与泥土相接,恢复了原样。越靠近,街市喧杂声愈发小,穿过第一条巷时,忽有犬吠高呼,盘旋上空。

    裙摆于空中晃荡几圈后渐趋平缓,平婉眼睛亮了亮,脚下缓缓止步,在再次听到熟悉的吠声和哒哒的碎步,衣裙划开弧度,迈出的步伐尽是迫不及待。

    “平安!”

    闻嗅到熟悉味道的鼻子动了动,平安猛地扭身,两耳竖起,看到她时尾巴开始大幅度摇晃摆动,后腿一个蓄力要跑过去,又因腿疾,瘸瘸拐拐地奔来。

    将至她脚边偏生又减缓了力道,绕着她的小腿轻柔地蹭。

    平婉俯身揉摸它,声音透着不言而喻的高兴,“你怎么出来了?可是知道我等的焦急?”

    平安低下头蹭着她的手掌细腕,耳朵耸拉起来,似是知错。余光还要瞧她神色,低呜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唇边攀上笑意,她的目光看向远处街巷,却并无跟来的那人。

    “平安,他呢?”

    话方出口,心里就像是有了模糊的回应,笑意堪堪停住。原先一下一下扫着她腿脚的尾巴缓停下来,这会儿不止耳朵,两个眼睛也是垂了眼皮。

    高兴之意被生生阻断,再难入内心深处。她顺抚平安背后的毛发,仅余怅然的喃喃:“派你来陪我…平安,他可还好?”

    闻言,平安仰起脑袋,安抚般舔她。

    视线高移,几条街巷后,就是他之所在。

    平婉愣愣看几息,垮下的唇角终是再度浅浅扬起,胡乱揉了揉平安的脑袋,重新站起来,语气佯作几许轻快,“平安,跟我回家了。”

    二月初三。

    平婉如近日一样带着平安,推着推车。日渐回暖,糖葫芦不易保存,需减少数量,她近来亦是将其当做外出漫步,给自己在等待途中找点儿事做。

    张素荷在院中刚结束清扫,听到门外车辘,下意识觑向阖起的大门。前几日平婉带回条狗,说是偶然捡到的,对她亲近便带了回来。这狗倒是有灵性,对平婉顺顺服服,很是护主。

    不用想也知道,门外推车旁定是跟了条瘸腿的土黄色老狗。

    “别看这狗又瘸又老,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张素荷一脚踏入门槛,一面感慨说道。

    “狗狗!”

    石头激动站起来扑向张素荷,抱住她的双腿,先偏头看一眼外面,而后仰面看她,“娘,狗狗呢?”

    “你现在又羡慕了?之前我说养一条,你可说的是狗叫的你耳根疼。”

    张素荷瘪了瘪嘴,腿被晃扯着,石头一直在重述问,她伸手扒拉开,说了句“狗狗出去了,下午才能见到。”其后狠瞪陈有富一眼,拔高音量,“你找来的什么狗,动不动就在那儿乱叫,还不如人家平婉捡来的狗。你说说怎就如此听话?从不乱叫。”

    火药味眼见要起来,陈有富自觉给灭了,任由张素荷数落一番。

    今日金乌盛,大太阳颇为刺目。

    就是顶着烈日之下,陈家的大门被从外踹开。三四个官差接连闯入,随后站在两旁,开出大道迎走来一着锦服者,赫然是李文。

    紧接着,立于旁侧的一官差大喝:“人呢?出来!”

    屋内,张素荷吓得激灵,从窗户看到院中场景更是惶惶然,匆匆看一眼熟睡的石头,连忙扯了陈有富出去。

    “哎呦,各位官爷,怎么来这里了?我们可都是良民,从未做过什么坏事。”

    李文背着手闲庭信步般向前两步,盯着二人,一字一句说得轻松:“包庇罪犯,欺瞒朝廷命官,还敢说无罪?”

    此话一出,莫说知晓这是多大罪名,仅是与罪牵扯上关系,她就慌张起来。张素荷是又怕又急又冤,不由向前一步,满面欲言,张嘴就是作势大阵仗,却被陈有富拉到身后,只怕她控制不住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

    陈有富拱手行礼,恭敬问:“官爷,敢问此罪从何而来?”

    李文淡淡瞥他,只道:“若不想惹祸上身,本官有几句话要问你们。”

    身后的张素荷忙接话:“官爷,您尽管问,我们知道的都会告知,决不欺瞒。”说罢冲他扯嘴唇笑了笑。

    本要讨好,最后因情绪复杂,笑得不伦不类。

    “可认识平婉?”

    张素荷一愣,和陈有富相视,她慢慢点头,“认识。”

    言讫,止不住心里好奇和不安,小心翼翼从陈有富身侧探头问:“官爷,平婉她……是有什么事么?”

    李文却迟迟不说,背手来回走着步子,一个半来回后才意味深长看向他们,说得低而阴:“此人正是杀人罪犯。”

    得知平婉疑似杀死马荣的宫女,疑似魏单枕边人、软肋是从其子李羿口中得知,而李羿消息所获则是在一个格外巧合的场面。

    那日李羿正要离开酒楼,转眼间看到晃晃悠悠的高继壤。当真是稀奇。丞相之子独自买醉,李羿何曾见过,他挑着眉毛,走上前打招呼并主动搀扶着送高继壤回丞相府。

    一路上问原由撬嘴巴,高继壤皆不多说一句,只偶尔重复一句“为什么”,无理无头的,李羿完全不知所云。见问不出什么原因,他也觉得无趣起来,只是秉着到底自小相识,是以不曾半道丢下。

    而若非高继壤突然呕吐且不幸沾在他身上一些,李羿会因无聊而将高继壤送至丞相府门口就行离开。然而由于这件事,以他爱讲究的习惯本就难以忍受,加上高母信佛,非要留他汤沐清洗。

    也是因此,本是抱着看笑话心态的李羿却听到高继壤喃喃自语下的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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